喜欢猫。

村上春树的作品里,经常可以看到的猫的影子,猫的孤独总是静静的在他慵懒的字句里踱来踱去。所以看村上的书总是很喜欢,大概自己也是个孤僻乖戾的人,所以对猫、对村上的书也会有些共鸣吧。

那只猫出生不久就被我家收养了。回想它的样子,进入脑海里的总是那个慵懒、躺在阳光下睡大觉的厌世者。不过那只不过是它老态龙钟时的样子。

猫小时候也很淘气可爱的。它小的时候,我也很小。当时还是小学生吧,每次放学回家,家里没人,只消唤几声,它就从屋子里冲出来顺着裤子一溜烟爬到肩膀上,在脖颈间蹭来蹭去。现在想想似乎是很久远的事,也似乎就是眼前的事。它身体颤抖的咕噜声,毛发间隐约的气味和爪子扣在脖子上的痛感又变得熟悉起来。

冬天的晚上,猫总是跟我一起睡的。早上偶尔会压到它,梦里以为是压到了一个柔软的小小孩,他被压得哭啼起来,于是我终于惊醒,才知是猫被我挤到床的角落在我的体重下忍不住哀叫的了,不过当我挪开身子它又悠悠睡去了。于是我索性弄醒它,跟它玩猫和老鼠的游戏。让它出来被子外面后,我一边学着老鼠吱吱叫,一边用手指鬼鬼祟祟的在被子边缘扒开一小孔,手微微露出一点又立马躲回去,猫也很配合的一头扑过来来捕捉我们都假装是老鼠的老鼠。没抓到它就会又重新在我脑袋后面或者什么地方藏起来,伺机再次出动。有时好几次抓不到老鼠,它见我嘴巴还在学老鼠的声音就会恼羞成怒直接扑到我脸上来——小猫永远都不会是个循规蹈矩的小孩。当然,有时候它还是会旗开得胜的,我的手会被它的爪子抱的死死的,它嘴巴大张咬住我的手指,我越是想挣脱就会越痛,时间一久我便学会了一招,索性将手硬往它嘴里塞,它嘴巴小难过得不行只得松开爪牙躲开了……

但是这只猫是从来不捉真的老鼠吃的,它总是想捉鸟雀吃。这样屋顶就成了它的乐园。

小猫经常沿着树干爬到对面人家的屋顶玩耍,坐在屋檐的瓦片上聆听四处的风吹草动。好几次老旧的瓦片不堪猫的体重,断裂掉下来,这样小猫就坐在断掉的瓦片上一起掉到地上来,摔下来后它懵头懵脑的呆了一会儿,然后才回过头来悄然跑开。摔的固然很痛,但它似乎从来都不长记性,没过多久我便又会目击到这种滑稽的场面。

但是有一次猫摔的很严重的。迁居后它照样青睐鸟雀的美味,总是潜伏在楼顶的围栏下面捕食。有一次发生了一场意外,它从楼顶掉了下来,我们猜想它是捕鸟的时候跳到了围栏外面,直接掉下来的。楼顶离地面大概有八九米吧,这样摔下来还是很怕人的。此后的半个多月里,猫总是蜷缩在角落里,无精打采的,我们一度以为它会死掉,每次看到它都会摸摸它的头以示安慰和鼓励。终于有一天放学回来,我拭探的唤了几声,小家伙一溜烟跑到我脚下乱蹭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已经不再往肩膀上爬了。

后来中学上的是寄宿学校,很少再看到猫了。每次回去它都越来越懒散了,它在慢慢变老的吧。它已经过了嬉戏打闹的年纪,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很痛心,所以每每见到它还是会去逗它,前面几年它还是愿意勉强应付我一下轻轻咬我假装挠我几下,到后面几年它便不再理睬我了,如果我不依不饶非要惹它,手便会被它前脚抱住,后腿使劲蹬,嘴也很不客气的撕咬,全然不顾往日的情面了。

猫老了,变得无趣了。它偶尔去楼顶狩猎,但是更多的时候,却是躺在地上漫不经心的晒太阳。猫把它的生气弄丢了,我却不太理解,我还没有活到能够理解衰老的定义的程度吧。

最后几次回去的时候,我没怎么见到猫了。我问家里人,得知它已经很少回来了。再往后,我听说它已经消失了。之所以说它是消失而不是死亡,是因为它不是死在家里或者可以看到的地方,想必它是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让自己长眠了吧。

这样想来,猫的一生,似乎从来都不太需要同类,除了发情期以外。在我的印象里,猫总是和自己的影子呆在一起的。的确,它还没有老的时候爱和我勾搭,但更多的时候它还是独处的吧,说猫是孤独的象征一点也不为过。过了戏耍的年纪,性格回归到本质,变得孤僻乖戾,我似乎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,也开始慢慢理解它了。

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。这几日我强迫自己随便写点什么的时候,闪过无数个念头,最后只留下了猫。

猫自收养以来就没给它取过名字,从来都是以“咪咪咪”来唤它的,没有名字,不知它生于何时何地,也不知它死于何时何地,这样想来,它的一生还真是悲凉。一想到濒死时它独自躺在某个角落,双眼木然望着半空中或有或无的幻像,微微泛着些泪光,直到最后身体冰冷僵硬,毛发干枯,我便忍不住的悲伤起来。

我很想给它一个体面的葬礼,但是这也只能想想了,体面不体面也无法用人的理解去定义,或许它本属于这份孤独,或许它需要这份孤独。

生死只不过一段了无痕迹的旅行。

再见,猫先生。

 

这篇文章是2016年5月份在我的一个公众号“黄沙落日征鸿”上发过的,略作改动

无涯烟水迷寻,暮色沉沉。风花雪月无数,落拓于今。